走出都蘭、與世界對話的阿米斯「美式」魅力(下)——專訪Suming舒米恩

環境資訊中心 特約記者蕭紫菡 報導

以「人是旅行中最美麗的風景——來阿美族人的國度,聽阿美族人唱歌吧!」為主題,那年,被稱為「都蘭小巨蛋」的都蘭國中湧進了800多人。Suming不僅讓族人一起上台表演,還免費讓族人擺攤。

Suming鼓勵部落不要販賣熱狗、爆米花等食物,而是要對自己的「美(阿美族)式」美食有信心,兩天的活動下來,傳統美食大受歡迎,許多攤位有一天就進帳了上萬元的,這些收益也全數歸給族人[1]。


自2013年開始,正式邁向第十年的阿米斯音樂節。圖片來源:Suming提供


音樂節鼓勵族人推出具阿美族特色的傳統美食、手作工作坊等攤位,讓民眾更加理解原民文化。圖片來源:Suming提供


動員部落能量 鼓勵展現「美」式傳統特色

 

攤位也包括創意手作的部分,除了販賣作品,參與的群眾也能在族人帶領下體驗十字繡、毛球、串珠等阿美族傳統技藝。Suming甚至為此陸續推出八支短片,分別介紹了經營民宿、耆老、文物工作者與返鄉開創工作的青年,藉此讓他們增加知名度,也點出青年返鄉的可能性。

而音樂節開唱前所舉行的升旗典禮,讓各年齡階層上百人盛裝出席,在歌聲中升起屬於自己的旗幟。Suming說,阿米斯音樂節的發想,來自兩個原型:一是沖繩國際音樂節,一是鹿兒島音樂節。

沖繩國際音樂節中有個舞台專供沖繩音樂表演者演出,從傳統三味線到跨界的搖滾、電子都有,當一個好奇沖繩文化的外國人來看,就會選擇來到這裡。而鹿兒島音樂節則以社區居民親自擔任素人表演者聞名,音樂節攤位也全是在地特產。

需同時具備社區動員能力及地域特色,這兩者正好都蘭都有。他希望真正有一個音樂節,翻轉大眾對「原住民族」的想像,讓族人拿回建立自身樣貌的權力。

沒有公部門及財團挹注經費,不公布表演卡司,為的是不要失焦。「我們也在篩選觀眾,希望吸引真正關心部落文化及音樂的人,而不是追逐明星的觀光客。」


除了販賣作品,參與的群眾也能在族人帶領下體驗十字繡、毛球、串珠等阿美族傳統技藝。圖片來源:Suming提供


一一拜訪太平洋國度 共邀呈現部落文化

 

Suming持續舉辦了第二屆、第三屆⋯⋯一直到第六屆。他努力賺錢,賠了也做,規模及內容也更加豐厚。第二屆,湧入約1200人;第三、四屆,超過3000人走進阿米斯國度,並開始新增「文化舞台」,邀請其他部落及太平洋島國(沖繩、菲律賓、大溪地、新喀里多尼亞、澳洲等)以能展現自己部落精神的型式參與展演。其中,更新增「電影院主題區」及「文化小教室」,讓參與者以工作坊或演出等不同形式,一起探討族群與環境的相關議題。

「『文化舞台』是一個重要的突破,原住民常常被投射很多期待,例如你要表演什麼才『像』原住民,我們完全不干預每個國家或部落要如何展現自己,可以現代也可以傳統,主權完全在他們手上。」更重要的是,這不是「敲通告」式的表演,而是Suming一個個去拜訪、邀請來的。

「通告花錢敲了就有,但不見得能彼此真誠交流,要能讓對方願意去討論自身文化如何展現,進而走進會場分享他們的詮釋,這件事難度更高,卻也更值得。」他不認為這是個「表演」,也因此,觀眾無法期待要看到什麼「厲害的原住民表演」來娛樂他們,而是希望能讓每一位與會者,感受到台上這些服飾、歌曲、語言、舞蹈、符號、文化、工藝等,是確確實實活在當代、存在於我們每一天的生活。




「文化舞台」每年邀請不同國家及部落的原住民,共同展現、交流文化特色。圖中分別為大溪地及東排灣部落。圖片來源:Suming提供


在界線的保持與流動中 一次次凝塑原民主體

 

保持與觀眾的界線,主體性才有空間展現。這樣與主流音樂節反向操作的方式,到了2019年,參與人數高達8000人,攤位數量早躍昇到近200個,國內外文化單位也達到33個,第五屆阿米斯音樂節首次移師到都蘭部落傳統領域——Pacifaran(都蘭鼻,族人海祭之地),以「在自己的土地上,長出自己的花」為主題舉辦。

然而,卻在活動辦完不到兩個月,COVID-19正式襲台,疫情大爆發,停辦了近四年。

四年過去,Suming理當有各種艱難的理由繼續停辦,畫下美好的句點;然而,他並沒有停下腳步,2023年,阿米斯音樂節復辦,第一次以集資方式進行第一波宣傳,並在「現代舞台」及「文化舞台」外,新增第三個「海邊的孩子舞台」,邀請新世代原民音樂創作者演出。參與人次6000人,32個國內外文化部落單位參與。

為什麼選擇繼續?他說:「讓大家看見原住民真正的樣貌,讓原住民能擁有自我詮釋及發言的權力,這個目標還沒達到前,我沒有理由不做。」

這一屆,他也首度與公部門合作,接受部份經費支援。他說,這幾年,看得見公部門的改變,大家的方向漸漸有往同一個方向走,那麼,何不接受這樣的資源流動?

「當部落持續地表達,就有機會持續碰撞,而不是前面累積了太多事沒有解決,到最後就得一次爆炸。這幾年,當公部門願意持續跟我們往同一個方向對話時,我們也願意展開信任與合作的可能。」

第六屆其中一個亮點,是「文化小教室」。今年增加了飲食文化、作物保種、食材創新應用等議題討論,將原民美食與音樂結合,為參與者帶來一場難忘的饗宴。今年更在戶外論壇現場設置了6x3.5公尺的大型LED牆面,讓論壇現場的軟硬體都升級。


「文化小教室」邀請參與者深入討論原民議題。圖片來源:Suming提供


參與者:「阿米斯音樂節帶給我的不只是音樂,還有身份認同。」

 

「今年我們觀察到,許多參與論壇的人,都有很高的重複性,也就是說,民眾對於討論議題的參與度更高了,他願意犠牲看表演的時間,理解原民議題,是很不容易的事。」而這正是音樂節持續努力的方向。看表演是第一層,參與手作工作坊是第二層,進而深入思想上的交流,由淺而深引導參與者以原民視角思考議題,則是音樂節的主幹。

十年過去,這個當初內外都曾不被看好的音樂節,逐漸累積了自己的觀眾,族群從Suming的粉絲,也擴展到關注原民文化的人。曾有人形容,阿米斯音樂節已是「太平洋區原住民的文化奧運」,比的不是運動,而是展現文化。

這屆,他們收到了許多回饋,其中包括:

「……不少朋友第二、第三甚至第四次參加,顯見這個在都蘭土地上長大的音樂節,慢慢找到部落與外地人口建立良性互動的模式,是從文化認同與參與出發,進而深入到對原民音樂及樂舞文化的探索、理解與欣賞。」

「依成長背景來說,我完全是個漢人,頂多血緣上擁有原住民的身份,但阿米斯音樂節帶給我的不只是音樂,還有身份認同,讓我感覺身為原住民是一件很驕傲的事,畢竟都市原住民,在學校都不太好過,很喜歡否認自己是原住民……」

曾參與文化舞台的奇美部落族人Calaw Opic,也在網路上寫下參與的收穫:

「我們不呈現Pawali(勇士舞),因為這是Cipoo’(豐年祭)才會跳給祖靈並訓練青年的舞蹈,所以這次展演的10首歌謠中絕大部分都是以生活歌謠為主。也因為許多歌謠都是有歌詞的,所以從練習到展演過程中,觀察到青年們為了發音開始努力學習羅馬拼音,我都笑他們是在『族語大爆發』,因為很多人都是在教完發音之後才說:『原來那個字是這樣寫、這樣念喔!』」


「海邊的孩子舞台」讓新生代的原住民歌手,用自己的面貌展現,圖為阿美族歌手Usay Kawlu(舞思愛.羔露)。圖片來源:Suming提供


「最終,我們能不能在自己土地上擁有自己的發言權?」

 

十年過去,當初害怕音樂節會帶來災難的部落,開始把它當成每年必參與的大事,部落傳統美食攤位每年仍然大受歡迎,越來越多人熱衷參與原民議題的討論。隨著花東免費的音樂節越來越多,需購買門票入場的阿米斯音樂節仍然難以被取代及複製。然而,Suming對於都蘭及台東的發展,仍有擔憂。

「財團的力量,我們永遠不知道有一天擋不擋得住。為什麼我們一直鼓勵族人自己出來擺攤、做有原住民文化的食物及商品?因為消費者願意買單,這些文化就有機會繼續發展下去,我們每次透過這個音樂節,帶大家重新認識這裡的歷史,思考這片土地的主人是誰。」

他繼續說,「但是,十年來,都蘭這條最大的街,店面從一開始就被外地人買光,至今你看不太到幾家原住民自己開的店。而我家隔壁搬來的鄰居,我也開始逐漸不認識時,你還是會擔心,這裡以後的發展。」

這土地是誰在買賣?誰在獲利?哪種文化最後能被留下、能否擁有自己的發言權、決定自己的未來……長久以來的歷史教訓,讓他們不得不憂慮。然而,他選擇繼續透過音樂與文化,一年一年與這世界直面對話,邀請大家踩在同一塊土地上,認識這個地方。只要這個目標還沒完全達成,他願意一次一次拿起麥克風,集結更多力量,一起在自己的土地上,開出自己的花。(回看上篇


邁向第十年,Suming期待,未來原住民在自己的土地上仍擁有自己的發言權。圖片來源:Suming提供


註解

 

[1]收益就全數歸給族人,也沒有作為下一次辦理音樂節的活動經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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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全文轉載自環境資訊中心】

(CC BY-NC-ND 4.0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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